看看缘分该到哪里

【巍澜】有雪来 (一发完)

◆原著向

◆85%日常

◆写写平常生活


联动【礼尚往来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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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

“云澜,醒醒。”


床上的人“唔”了一声,不耐烦的皱起眉头,翻了个身。

被带着卷起薄被,露出一大片光裸的脊背,赵云澜抱着枕头缩着肩膀,脊骨凸出的背上到处是斑驳的青紫痕迹。

赵云澜不肯起床。

沈巍站在床边,又轻轻推了两下,遭到了更激烈的反抗,那人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,骨碌碌滚到床的另一边,让沈巍碰不到。

沈巍又站了两秒,转身向卫生间走去,再回来的时候,手里捧着一块被温水浸透又拧干的毛巾。

赵云澜赖床成性,即使按时起床,那起床气也尤其大,黑着一张脸出门,走到哪怼到哪。

不过自从和沈教授住在一起,他这个约莫算得上的缺点,久而久之就给改了。

沈巍爬上床把那人翻过来搂在怀里,先给他擦了擦手,又轻柔的抹了抹脖子,怀里的人睫毛轻颤,眼见着要醒过来。沈巍将毛巾叠了一下,温柔的往赵云澜脸上擦去,温热的水汽浸上眉眼,一点点把困意驱散。

在这舒服的温柔乡里苏醒,赵云澜掀了掀眼皮,还是懒得睁眼,一转身搂住身后人的腰,懒懒散散的将头靠在那腰腹上:“几点了?”

沈巍被他牢牢搂住,一只手拿着湿毛巾无处下放,无奈的举在半空中:“9点半了。”

“唉……”赵云澜长叹了一口气,抱着沈巍不撒手,胡乱的在他腹部蹭:“沈大教授,今天是周末,又不上班,再让我睡会呗?”

沈巍被他蹭的痒,却也不躲,嘴角噙着一抹笑弯起眼睛在那乱糟糟的脑袋上摸了摸:“别撒娇了,今天要去你爸妈家的你忘了吗?”

赵云澜顿了一下,显然是真忘了,但随之就无所谓的说:“没事儿,咱们饭点过去就行,11点半出发都来得及。”

沈巍抿嘴摇了摇头,索性不听他掰扯,将身上的八爪鱼扯下来,不由分说的给他套上裤子,拉着人就往卫生间走。赵云澜被他扯得直抱怨,没羞没臊的话一句接一句的往外蹦:“昨天是谁把我折腾到半夜的?老子腰都要给你折断了,连个懒觉都不让我睡……丧尽天良!”

沈巍根本懒得理他,将捏好牙膏的牙刷和漱口杯塞到他手里,不管他嘟嘟囔囔的污言秽语,去衣柜给他把要穿的衣服收拾出来。

赵云澜也是不依不挠,含着满嘴的泡沫还不消停,胡说八道的没完没了。

纵然沈巍平时被他调戏惯了,也被他说得害臊,从脖子一路红到耳根,再一看那人背对他的脊背腰际都被他揉掐的青紫,顿时觉得有些理亏,欲言又止了半天,才磕磕巴巴的申辩道:“你一个人回去无所谓,我跟着,总得讲点规矩。”

赵云澜漱了漱口,“噗”的一声吐在池子中:“什么规矩?”

沈巍没作声。

赵云澜用冷水冲了把脸,将最后一缕倦气冲洗掉,抬头望向镜子里。

洗手台的镜子正好能看到床边,沈巍站在那,背对着他将衣服搭在床上,弯腰在那衣服的褶皱上抚了抚。那被包裹在衬衫里的宽肩窄背,被赵云澜看在眼里,无端显出一股局促出来。

赵云澜抹了把脸,无声的笑出来。


堂堂斩魂使,每次在跟他回家的时候,将他那临危不乱的脾性抛了个一干二净,手足无措的紧张起来。



2.


赵父赵母,无论是对赵云澜,还是对昆仑来说,都是个特别的存在。

其实说起来,也不过是凡胎肉体,尽心尽力养育了赵云澜二三十载,与他山神归位,那压了千万重的记忆比起来,如同白驹过隙。

但是他们是赵云澜毅然追随沈巍赴死的时候最后的牵挂,也是千帆过尽之后,赵云澜与这现世最有实感的一条纽带。


比如现在,驾驶位上的那位坐立难安的模样让大庆都忍不住开了腔:“沈教授,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满头大汗啊?”

赵云澜适时的打了个喷嚏,反手将车门带上:“要去公婆家,沈老师紧张。”

说着他系上安全带,缩着肩膀靠在座椅上,想再补个眠,眼睛还没闭上,就被沈巍拍了拍小臂:“别睡,车还没暖,你这样睡会冷的。”

“好好好,不睡,我就靠一会。”嘴里一边应着,赵云澜一边闭上了眼睛。

赵云澜要是有一天能老老实实听话,也就不是赵云澜了。

沈巍也没再白费力气喊他,将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搭在赵云澜身上,发动汽车开了出去。

大庆早就对这对万年成精夫夫的秀恩爱练就了熟若无睹的能力,他在后排座椅上踩了几圈,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团成一个肥美的圆子,也跟着赵云澜打了个呵欠。

“沈教授。”

沈巍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大庆,那肥猫亮出一个爪子努力伸展开:“你说你们除了过年过节,平时回家的次数也超过这个数了吧。”

5次。

可惜大庆太胖了,在怎么伸展都只是一团黑色的肉球,大庆又打了个呵欠,他把爪子收回来抱在胸前,将自己的圆脸搁了上去:“怎么还能紧张啊?”

不过大庆也没有让沈巍回答的意思,车内的空调起了作用,车内越来越暖,一人一猫的轻轻鼾声此起彼伏,都睡着了。


到底为什么紧张,沈巍也说不清楚。

可能是因为每次跟赵云澜回去,他们踏出光明路4号,走出那一方属于他们的小天地,带着一只只会喵喵叫的黑猫,没有神没有魂也没有妖,就这样普普通通的开着赵云澜那辆改装的牧马人,后备箱装着大包小包的补品,回家。

仿佛他不是斩魂使,也没有昆仑君。

他们就像普普通通的人一样相遇,恋爱,跟家里出柜,父母虽然没出言阻止,但是每次回去的时候难免有一丝别扭。

这种感觉很陌生。

偶尔会让沈巍如坐针毡,面红耳赤,紧绷着脊背坐在那里的时候能听到体内的鲜血奔流的声音。

那是千百年来都不曾有过的。

沈巍觉得,他可能要用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,或者可能一直都适应不了,但是有什么关系呢?

沈巍看了眼旁边的人,那人又向下滑了些,口鼻都藏在他的大衣低下,睡的正香。

他回过头端端正正的目视前方,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。


几片雪花悠悠扬扬的飘下来,落在挡风玻璃上,瞬间就化了。接着有更大片的雪前赴后继的往下落,不一会就让沈巍不得不打开了雨刷器。

前后不过5分钟的时间,雪就下的大了起来。



3.


赵母早就习惯了家里多一个人。

多的那个还是个学识渊博腼腆懂事的孩子,比她那个混不吝的儿子不知道贴心多少倍。自从赵母自行通过网络学习了不少关于同性恋的知识之后,算是彻彻底底的过了心里那关。


现在十点多,赵母估摸着两人估计快回来了。

赵云澜以前一个人的时候,每次回家都踩着饭点来,就是纯粹来蹭饭的。

自从他跟沈巍在一起,每回都提前来家里,沈巍贴心的跟着忙里忙外的打下手,把一桌饭做的满满当当。

所以赵母至今还觉得沈巍到底是不是眼瘸,这么优秀的孩子怎么看上自己家这混小子的。


赵云澜这回进门的声音比哪次都大,一边拉着沈巍悉悉索索的换鞋,一边朝着厨房的方向喊着:“妈,下大雪了!”

“咱家这边一个小时前就开始下了,”柔和的女声从厨房里传出来:“你们俩先歇会,我把手里的虾处理好。”

“我爸呢?”

“出去遛弯了。”

“这下这么大雪,还大早上的,他遛什么弯啊?”赵云澜无语道:“带伞了吗?”

“带了的,出去好一会了,估计也快回来了。”说着赵母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。

赵云澜看着沈巍熟练的拎着礼物往里间走,探着腰把东西放在靠墙的储物柜下面,也跟着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。

他爸和沈巍一个毛病,别扭,尴尬。见几次都不能好。

赵云澜用脚尖朝大庆那肥硕的屁股上怼了怼,低声说:“你说他们怎么回事?”

油光水滑的黑猫瞪了他一眼,甩了甩身上的毛,昂首挺胸的朝厨房走去。


“喵~”大庆扯着嗓子叫的千娇百媚,讨好的翘着尾巴在赵母脚边转了转。

“大庆来啦?”赵母笑着从桌子上拿下一个小托盘,上面是一早准备的好的小鱼干,放在大庆面前:“吃吧。”

大庆又讨好的叫了声,低下头看似优雅实则狼吞虎咽的吃起来。

赵母手上沾着虾的腥气,翻过手用手腕在那厚实的皮毛上轻轻抚了抚,这黑猫好像比上次见的时候还要胖,四肢粗短的都要只撑不住那圆球一样的身子了。说起来,这只猫好像格外的长命,她怎么记得在赵云澜很小的时候这猫就在了呢?

赵母这个念头刚在脑子里打个弯,就被进来的沈巍打断了。

“阿姨,”沈巍微微笑着打了个招呼,眉眼弯的可人,露出一副特别讨长辈喜欢的腼腆表情:“我来帮您。”

赵母顿时满心欣慰,混账小子指望不上,有个贴心的……呃,儿媳妇?也行嘛。

沈巍利落的把袖子卷起来,熟门熟路的从门后面拖来一张小马扎,和赵母面对面坐着一起洗刷着虾。一边低声陪着老人家聊天。

和自己那个问两句工作上的事就烦的不行的儿子不一样,沈巍几乎有问必答,挂着一抹笑聊着近来学校里的趣事,大学里朝气足,连着沈巍说起那些少男少女的事情都忍不住笑起来,没聊一会让赵母恍惚间也跟着染上了朝气,心态年轻上好几岁。

大庆蹲在旁边,也不时的插句嘴,喵喵喵叫上两声。

比起厨房里的温馨气氛,没骨头一样瘫在沙发上扒拉茶几下面的零食的赵云澜,莫名的有一种留守儿童的寂寥感。赵云澜又瘫了一会,实在耐不住寂寞,叼着一片鱿鱼干趿着拖鞋一摇一晃的踱到厨房门口,靠在门框上看他妈和他老婆聊天。

“小沈啊,”赵母担忧的说:“我怎么看你……是不是瘦了些,工作太忙了吗?”

沈巍腼腆的笑了一下,推了推眼镜:“没有……”

“妈,你不要只关心儿媳妇,也关心关心你儿子我啊,”赵云澜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:“我也瘦了。”

“你还好意思说,你看看你瘦的,”赵母瞪了他一眼:“光吃不长肉,吃多少东西都给你浪费了。”




4.


赵父是溜达到饭点才回来,收起的伞立在门边,上面倒没沾上多少雪,赵云澜扫了一眼,就知道他爸肯定找了哪个棋牌室蹉跎了一上午。

见着沈巍,赵父冷冷淡淡的“嗯”了一声,带着强大的气场在餐桌上落了座。

对于赵云澜领回来一个性别男的儿媳妇,迂腐封建如赵父,就算是面子上接受了,心里一直疙疙瘩瘩的,纵使他再怎么疙瘩,沈巍身上是真挑不出半点毛病,他也就只能别别扭扭的忍着。

对面的儿媳妇低垂着眉眼规规矩矩的吃饭,赵父木着一张脸被赵母胳膊肘一拐捅了一下,皱着眉干巴巴的憋出一句话:“沈老师,多吃点。”

沈巍笑了,听话的夹了一块排骨到碗里:“好的。”


外面的雪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,越下越大,白茫茫的一片。

赵云澜溜到阳台把窗户关严,把阳台花架上的盆栽搬回屋里。这些个花花草草忒金贵,被精心照料的更加娇贵,冻一点都要蔫。

他吃了一半的饭就被指挥着去干这些,赵母还不让沈巍去帮,他嘴里没完没了的抱怨,却用心的弯腰去侍弄花。

沈巍坐在餐桌上扭头看他,那人屋里屋外的来回折腾,他穿着一件灰色羊毛衫,黑色的裤子裹住那两条细长的腿,毛衫的袖子被撸到肘部,一次性抱起三个花盆,下臂肌肉拉出一道漂亮的线条,他背朝阳台回过身,注意到沈巍投过来的眼神,冲他嬉皮笑脸的咧了下嘴。

沈巍本就挂着笑意的唇角漾的更高,一路爬上眉眼。


“我记得云澜小时候也有一年下了这么大雪,我印象特别深,”赵母夹了一筷子菜递到沈巍碗里,也笑着朝赵云澜看过去:“那年他才三四岁吧?我一眨眼的功夫这臭小子就跑丢了,外面冰天雪地的,我和他爸就差报警了,这小子被个好心人给送回来了。”

沈巍一怔,记忆像是破了个口,一阵穿堂风裹着雪花而来。

“云澜,”赵母问道:“你还记得吗?”

“早忘了,”赵云澜终于把那些花盆摆好,抽出一张湿纸巾擦了擦手,朝这边大步走来:“再说我当时才多大,能记事吗?”

“你还带着个小帽子,穿的什么来着?”

赵云澜摆了摆手,试图停止这个这个话题,照这个方向说下去,他妈又要把他开裆裤时候的破事拿出来说了。

“羊毛的护耳帽,咖啡色的厚外套,上面有羊角扣子,”沈巍抬起手比出一个圆滚滚的形状:“一双圆头的小皮靴。”

几个人同时愣住。

赵云澜保持拉开椅子的姿势顿住,吃惊的看了沈巍一眼。

沈巍没反应过来,迷茫的眨了眨眼睛,就见大庆从一边绕上来,跳上他身边的椅子,对着他扯着嗓子叫了一声:“喵!”


[沈教授!你乱说什么呢!]


沈巍猛地握紧手中的筷子,汗水从额角细密的渗出来,眼见着就要顺着鬓角往下滑。

“小沈怎么……”

“我告诉他的。”赵云澜在沈巍身边坐下,一只手从桌子下面按在他的大腿上,安抚的捏了捏。

赵母更是奇怪的看了眼赵云澜:“你不是自己都忘了。”

“哎呀,偶尔也会灵光一现嘛,”赵云澜冲着赵母露出一抹痞气的笑:“我就提了一嘴他就记住了,看你们儿媳妇多爱我。”

说着他弯起眼睛,狡黠的光闪在那笑眯眯的眉眼中,赵云澜朝着沈巍的方向稍微侧了侧头:“你说是吧,沈老师?”

沈巍低着头,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又松,一抹肉眼可见的红润径直从脖子爬到了耳根,他的喉结滑动了两下,半晌,才低声道:“别胡说八道了,好好吃饭。”


赵云澜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,只有趴在椅子上的大庆看到他偷偷在桌下捉住了沈巍的手,用手指一笔一划的在沈巍的掌心写着什么字。

沈巍的耳朵越来越红,终于一把抓住他的手指,扬起那卧着水光的眼睛瞪了他一眼。


赵云澜写:流氓。



5.



沈巍走过的时光漫长。

那如同一个深渊,看上两眼都被压得喘不过气,千山万重,除了和昆仑有关的事情,他几乎都忘了。

也不值得记得。

但是和昆仑挂上钩的,都这条长路上被他反复咀嚼,一笔一划的刻在心里。

即使他只是匆匆而过,远远的看他一眼,就转身离去。

这一眼,足以支撑他很多年的念想。


他像个恪守规则的君子,万年以来,从没做过多的停留,从不敢上前。


那一次就像今年一样,下了很大的雪。

赵云澜还是个皮的让人头疼的小娃娃,他戴着一顶羊毛帽子,将那脑袋瓜裹的紧紧的,就露出一张冻的通红的小脸。

沈巍如期前来,远远的就看到那个小娃娃站在雪地里,漫天的大雪肆意的裹在那丁点大的身体上,几乎要将那可怜巴巴的孩子藏在雪雾里。

沈巍看不清,抱着侥幸的心理朝前走了几步。


踩雪的声音咯吱作响,那焦急的绞着自己衣角的孩子猛地抬起头。

那小孩看到了沈巍,溜圆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,还抽了下鼻涕。

沈巍愣了愣,翻滚的风雪扬起衣袍,他转身就要走,身后的黑雾刚裂开一条缝,就见那孩子像个炮弹一样朝他冲了过来。

沈巍吓了一跳,下意识的退了一步,那孩子扑了个空,直接摔了个结实,滚在地上满身的雪。还好地上雪厚,摔不疼人,小孩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,一把抱住沈巍的腿,将满脸的雪都蹭在他的袍子上。

软绵绵的小孩子整个人贴在沈巍腿上,顿时让他如临大敌,忙不迭的要躲,那孩子似乎铁了心的要抱着他,死死贴着跟着他动,堂堂斩魂使竟被一个孩子逼到了墙根,满额的冷汗。

那孩子不管不顾的扒着他的腿,扬着小手往上伸,穿过袍子费力的抓住沈巍藏在袖子里的手,他的手已经攥成一团,被孩子软软的手指一碰,颤了一下,蓦然松开,被那小手抓住了一根手指紧紧握住。


至此,沈巍再也退不了了。


“叔叔,叔叔。”小孩拉着他,鼻尖通红,映的那张刚滚过雪的脸像是从冰川里捧出来,他年纪太小了,话都说不清楚,又急,只知道拉着沈巍叫叔叔。

沈巍张了张口,几乎发不出声音,过了好一会,他才再次开口,声音如同被砂砾划过:“你要说什么?”

那仰着头的孩子被他这么一问,脸立刻皱了起来,浑然没了刚才冲他跑过来的小豹子气势,撇了撇嘴就要哭,显得委屈的不得了,嘴里含含糊糊的叫着爸爸妈妈。

沈巍这才后知后觉得朝四周望去,这巷子幽深,水泥路被大雪覆盖了有数寸,却出了那一串凌乱的小脚印之外,看不到任何人走过的痕迹。

他是走丢了,不知道怎么走到这没人的巷子,丁点大的小娃娃,又委屈又害怕,好不容易碰到个沈巍,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扑过来抓着不肯放。

沈巍解开袍子,弯腰将他包住抱了起来。

小孩立刻像八爪鱼一样缠上他的脖子,温热的气息如同穿过了千万年,带着料峭的风,让沈巍恍惚看到了苍郁的万山,顿时心头大恸。

那孩子将自己冰凉的小脸埋进沈巍的颈侧,开始委委屈屈的掉眼泪。

刚发现妈妈不见了的时候没哭,七拐八拐的找不到路的时候没哭,在地上摔个狗吃屎的时候没哭,反倒是一被这个黑衣服的叔叔抱进怀里的时候,再也抑制不住的哭了起来。

那宽厚的臂膀其实并不暖,但是盖在他身上的袍子却为他遮住了风雪。

突然的,他就不怕了。

他只是不明白,为什么这个抱着他的叔叔抖得厉害,像是很冷一样。


赵云澜的家在哪,沈巍是知道的,只要他愿意,他可以一个眨眼就把孩子送到门口。

但是他搂紧了怀里的孩子,抱着他在大雪中走了很久。雪染白了他的头发,堆积在肩头,却一片都没有落在他怀里的孩子身上。

那孩子温软,没一会就窝在他怀里睡着了,紧贴着他的胸口,把他在黄泉冷了千百年的血骨都暖了起来。

千百年间,他只敢远远的看一眼,就干脆的回到来的地方。


从没这么近过,从没这么暖过。


在那条长长的路上,沈巍动过一次私念,他想干脆的把小赵云澜带走,放在自己身边,养着他,护着他。

但是那股私念转瞬即逝,就把那颗焦灼的心炙烤的无地自容。


他把赵云澜送了回去,焦急的大人对着那乱跑的小孩教训了好一会,等想起来感谢来人的时候,他已经不见了。


所有的生灵都有贪欲,沈巍也不例外。

就这么匆匆一次的擦肩而过,那被他压了千百年的忍耐就被低下的岩浆烧了个干净,他再也无法在黄泉枯坐,守着那流不完的冰冷河川。


[我就远远地看着,不靠近,就一直看着而已。]


他握紧了胸口的魂火,就这么在赵云澜的身边停留了20多年。


直到他们再次相遇,而这一次,不再是擦肩而过。




6.


沈巍和赵云澜一般不会在家里留宿。

但是今天这场雪让他们从午饭等到了晚饭,愣是没有停的意思,积雪越来越厚,赵母怕开车不安全,便嘱咐两人今天住在家里。

沈巍这大半天都心神不宁,除了有和公婆相处的别扭加持之外,沈巍一直惴惴不安的等着赵云澜兴师问罪。

以前偷着来看他,在沈巍心里,总是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,在阴暗潮湿的地方藏的久了,好像见不得光一样。这次不小心被他撕裂了一个缝隙,泄进去的光芒就让他如坐针毡。

要是赵云澜非要问他,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
可是赵云澜好像忘记了这件事,就算两个人单独窝在沙发上装模作样的看书的时候,他也没问。

谁知道到了晚上,赵云澜披着一股沐浴乳的味道从浴室里出来,按着沈巍的肩膀把他压在床上,居高临下的质问他:“沈老师为人师表,怎么思想这么龌龊?我当年还是个走都走不稳的小屁孩,你也下去手?”

沈巍脸顿时涨的通红,纤薄的耳廓红的几乎要流下血来,眼镜歪歪斜斜的挂在耳朵上,明明一副窘迫的样子,他还是一本正经的解释道:“别胡说,我对那时候的你没有邪念。”

“哦?”赵云澜笑了:“那沈老师说说,从什么时候起对我有邪念的?”

沈巍看了他一眼,突然别过眼睛,成簇的睫毛垂下来,遮住那含着水雾的眸子,似乎想到了什么,眼睫轻轻颤了颤。

赵云澜看着沈巍耳根发红,顿时觉得自己是个调戏民女的恶霸,他露出一个匪气十足的笑,伸手将沈巍的眼镜拿掉,握住那苍白的下巴,从下颌线一直舔到耳垂:“宝贝儿,跟老公说说……”

“别闹了。”沈巍被他舔的一个激灵,想把人推开,那人却如同一个八爪鱼一样黏在他身上,搂着他要他说,不说就不松手。

沈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,过了好一会,才磨磨蹭蹭的开口:“你大约17岁的时候。”

那时候赵云澜正处在从少年过渡到男人的阶段。

“有一天下雨,你没有带伞,”沈巍闭了闭眼镜,难以启齿的话再唇间绕了几次才低声吐出:“我在街对面看到你……你穿着,穿着白色的衬衫,被雨……淋透了……”

17岁的半大男孩,手脚纤长,还带着洗不掉的青涩,和势如破竹般的气势,都融入在那具削瘦的身体里,被湿透的衬衫一裹,尽览无疑。

温吞的字眼像带着火的碳,一个字,一个字的落入赵云澜心里。


沈巍的爱与欲,都赤裸裸的摆在他跟前,比世间任何都要赤诚。




7.


que




8.



沈巍这一觉睡得很沉,他断断续续的做了一个悠长的梦,随着漫天大雪而来,自那之后的20多年。

独独属于赵云澜的时间。


赵云澜系着红领巾在路上和同学打闹。
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身边多了一只黑猫。

他的青春期来的特别快,身体想竹笋一样猛地就拔高了,手脚细长,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,敞开的校服被风吹的飞扬起来。

他第一次学会抽烟,在巷子根处和几个半大的男孩呛的满脸通红。

他第一次追女同学,一脸痞气的把那个秀气的姑娘堵在校门口,被不巧路过的教导主任拎去办公室。

他开始恋爱。

他分手。

他加入特调处,正式开始为了世界的黑暗面奔波。


赵云澜的前半生,沈巍没曾参与过。

但是他也没有错过。


梦一直到他们再次相遇戛然而止,沈巍醒了。

外面的雪还没停,却已经小了不少,稀疏的盐粒子时不时的落下来几颗。

赵云澜不在,只有大庆悠闲的在客厅转来转去。

赵母看沈巍醒了,边招呼他来吃早饭边说:“说是单位有事,云澜过去一趟,他说你最近忙,让你多睡会就没喊你,等他办完事儿来接你和大庆。”

沈巍应了声,乖巧的坐下来吃早餐。

他端着豆浆四处看了看,发现除了赵云澜,赵父也不在。

这大早上的,不会是又去遛弯了吧?

沈巍多心的问了句:“叔叔呢,外面冷,他又出去遛弯了吗?”

“哦,没有,”赵母拎着个小的喷水壶打理她那些娇贵的花,随口应道:“补觉呢。说是昨天晚上被两个小畜生吵醒了,瞪着眼睛坐到了天亮,这才刚睡没一会。这大冬天的,外面哪来什么畜生,尽胡说……”

沈巍一口豆浆呛在喉咙里,顿时咳的震天响,憋得满脸通红,把赵母吓了一跳。

“哎呀小沈,你看你急什么啊,慢慢喝!”


沈巍再不敢在家里多待,匆匆吃完早餐洗了碗,抱着大庆就落荒而逃。



沈巍举着一把黑伞慢慢走在人行道上,身后缀了一串整齐笔直的脚印。

就像多年以前一样。

只不过没了怀里那个温软的小娃娃,而在肩膀上多了个肥猫。

大庆像个硕大的围脖一样趴在沈巍肩头,一条肥硕的尾巴垂在沈巍的后背,随着他的步伐左摇右摆。

沈巍刚拐出小区5分钟,一辆改装后的红色牧马人从背后茫茫雪地中追上来,开到沈巍身边减了速,慢悠悠的跟着沈巍滑行。

车窗缓缓落下,一个轻浮的声音传了出来:“大美人,一个人啊?”

沈巍没理这拙劣的搭讪,目不斜视的继续走。

倒是那黑猫从沈巍右肩踩到左肩,冲着那张扬的车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:“呸!还有一只猫!”

车里的人带着墨镜,痞里痞气的叼着一根烟,冲着大庆摆了摆手,不依不饶的继续说:“方便留个电话吗?交个朋友呗!”

沈巍握着的伞倾斜了一点,挡住那人看过来的眼神,终于憋不住挂上了一丝微笑。

“大美人,你去哪儿?我捎你一程啊。”

沈巍停下脚步,漆黑的眼睛从伞下露出,在这冰天雪地里,更映衬的那张雪白的脸好看的惊人。

他温柔而无奈的望向车里的主人,眼睛里带着说不出的笑意。

车里的人闲闲散散的吐出一口烟,伸手勾了下脸上的墨镜,将那弯弯的眉眼露出来:“上车吧?”



此时天空如洗,纤云不染。


雪停了。


fin.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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